痛到癲的漫畫家：David B.

有人說過，嬰兒出生時的哭聲，是為轉生做人而發出的哀號。

人若為痛苦而生，最深的痛可達到哪種程度？法國漫畫家David B.的作品〝L'Ascension du haut mal〞有個簡單而直接的中文譯名──《痛到癲》，原來當痛苦超越肉體可承受的極限時，就會逐步蠶蝕理智與心靈，令人發癲！

看過《痛到癲》英文版後，力主購入中文版權的TOM集團總編輯顧問劉細良先生，親自為書本改名，他說：「漫畫原名意思是「劇痛的昇華」，現在的中文譯名是廣東人的俚語，指極度痛若的狀態，也是人們常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。」

「痛到癲」的發音和作者名稱David B.相近，也與書中提及的癲?症產生關連，這個傳神的書名，除了有一語三關的效果外，亦把書的內容與觀感精要地呈現出來。

《時代》雜誌極力推崇
David B.原名Pierre Francois Beauchard，1959年生於法國奧爾良出生，有一兄一妹，1990年與5位從事另類漫畫創作的友人，創辦在歐洲及國際間享負盛名L'Association漫畫社，專門出版獨立漫畫，包括在國際社會廣受歡迎的伊朗漫畫《我在伊朗長大》等。

David B.的漫畫風格獨樹一幟，處女作《蒼白的馬》(Le Cheval Bleme)是一系列關於惡夢的漫畫，1996年至2005年間創作的自傳式的漫畫小說《痛到癲》，甫出版即備受文化界推祟，被喻為是歐洲90年代最好的漫畫小說作品之一。

《時代》(TIME) 雜誌認為，能稱得上「偉大」的藝術品，至少要通過以下試煉：作品能否在媒介中發揮其獨特性，並而深化當中含義？能否給予觀者新的體驗？這種體驗是否有深度，並值得再三重溫？作品是否具有美感，無論就任何材質而言，都能稱之為美？

《痛到癲》在2002年推出英文版時，被評定通過上述所有試煉，推崇為該年度必讀作品之一。

對於媒體吹捧，David B.卻不當一回事，他不喜歡與媒體打交道，也不對任何人賣賬，並曾經對記者說：「我們（出版社）不會贈書給媒體，卻相信只要出版好的作品，記者自然會把書發掘出來。我們不認為需要向媒體作宣傳，也從不發放新聞稿。」

噩夢般的閱讀經驗
《痛到癲》來頭不少，黑白的畫面帶出極具震撼的效果，作品構圖細緻嚴謹卻又清晰分明，很有版畫味道。作者受到東方文化影響，對中國人的傳統有一定認識，不少圖畫帶有濃厚的中國色彩。
看完整套漫畫的劉細良，坦言此書不會帶來愉快的閱讀經驗，他的觀感是：「最初看法文版漫畫時，單看畫面已有很dark(黑暗、陰沉)的感覺，像發了一場噩夢，故事從David B.的哥哥發現患有癲?症開始，病魔成為作者一家的夢魘。David B.以圖像引領讀者進入他那天馬行空的世界，以及悲痛的成長經歷，並不斷探索人類的痛苦極限。」

跟病魔搏鬥的，不只是哥哥一人，David B.、父母及妹妹同樣受到象徵癲?症的惡獸纏繞，小小年紀便要受到鄰居與同伴的歧視，要為了治病要不斷搬遷及改變生活方式，一家人也趕上法國在60年代掀起的東方熱，甚至參加了以日本人為導師的生機食物公社，嘗試以精神及食物療法去治病。

漫畫的另一條深層主線是戰爭，哥哥與病魔作戰、父母與醫師對抗，David B.與街童擲石打架等等，書裡處處可見一格格互相撕殺的場面，流露出他對戰爭的迷戀。David B.最愛聽有關打仗的故事，喜歡向曾經當兵的親友探問參戰經歷，腦子?全是戰爭相關想像。他自小已熱愛繪畫，熱切他把腦海裡的幕幕影像繪畫出來，在畫紙上掀起連場腥風血雨，直至把圖畫完全填滿才心息，甚至認為這就是他的癲?症──思想上的癲?症。

David B.對中國戰爭尤其嚮往，最崇拜人物是成吉思汗，又幻想自已成一夫當關的蒙古騎兵，展開沒完沒了的戰事，那些堆成高塔般的人頭，最教他欣喜若狂，他在書裡揚言：「我的瘋狂足夠打一百萬次仗！」

當然，所有戰事都不是真實的，但David B.談及出版事業時，忍不住又扯到戰爭去：「出版是政治，你必需與別不同，但不是為另類而另類，必須知道自己想要甚麼，以及如何實踐理想？這是一場戰爭呀！」

多種閱讀層次
劉細良認為，《痛到癲》與別不同之處，除了是畫風獨特外，在於它具有多種閱讀層次：「最簡單、最表面來說，可以把漫畫當作是單純的個人自傳；另一層次是把它看成癲?症化身，從故事內容到畫面呈現來的混沌感覺，深入認識這病症；另外，也可重點放在病症的醫療，留意病症的治療方法。此外，每個讀者都可以有自己的觀感，這種多樣性正好是成功的藝術品該具備的特質。」

與David B.有數面之緣的劉細良，對他的觀感相當不錯，並透露《痛到癲》會有開心的結局：「David B.是一個健談而友善的人，思想行為與一般人無異，與漫畫的陰沉感覺大相逕庭。事實上，最深的痛苦是無法渲洩出來的，一旦能向外透露，表示壓抑期已過去，就能為痛苦找到出路，David B.以近10年時間去繪畫自傳，大概是當這是一個治療過程，透過漫畫把思想上的癲?症治癒，以後就能從容地面對生活。」

談到商購版權的過程，劉細良表示沒有遇到甚麼困難，反而David B.對書本製作要求極高，令他感受到藝術家對作品的堅持：「David B.去年來香港時，我們有過幾次接觸，由於大家的履念相近，很快便達成協議。David B.對書本製作有自己的堅持，油墨的深淺、紙張的顏色與厚度、裝璜設計等等，全必需百分百符合他的準則。經過多番嘗試後，出版社決定特別訂製一批厚身紙張進行漂染(變成淺黃色)，然後進行穿線釘裝，完成非常繁複的工序後，才能達到滿意效果，但這是一趟很寶貴的經驗。」

由於製作成昂貴，《痛到癲》每冊訂價為港幣85元，售價不算便宜。劉細良承認，讀者反應並不算熱烈：「首冊我們印製了2000本，但存貨還沒賣完。對於有誠意和得推薦的作品，我們不會單純地用錢來衡量，出版前已作好長線投資的準備，為了讓讀者有更多選擇，就算是虧本也是值得。整套中文版漫畫集結成三冊，其餘兩冊會逐年出版，一定會出完整套書的。」

歐洲漫畫的吸引力
透過出版《痛到癲》漫畫，劉細良體會到歐洲漫畫的吸引力：「在歐洲，尤其是法國，漫畫一向被視為藝術媒介，是一種具有獨特風格的藝術創作，不著重於觀能刺激，商業味不重，所以能容納到不同題材的作品。歐洲漫畫另一特色，是流行漫畫小說(comic novel)，即把小說和漫畫混為一體，成為一種新體裁。」

劉細良解釋，所謂漫畫小說，是指作品擁有漫畫的視覺效果，但以小說的敘事方式來說故事，當中有宏觀架構，又有細緻情節，作品充斥各種隱喻性及象徵物，就如漫畫裡的癲?症已化作恐怖的惡獸，伺伏在四周，隨時向David B.的哥哥施襲。

劉細良慨嘆，中文漫畫似乎沒有以作者自傳為題材的作品，《痛到癲》正好作為楷模供後來者參考。慣了閱讀日本漫畫的香港讀者，目前沒有太多人懂得欣賞這作品，但他認必需先引入好讀物，才能教育群眾慢慢學會去閱讀這些文學及藝術性較高的書，出版社以後仍會物色其他出色的外國漫畫，以供讀者欣賞。

目前TOM集團旗下的CUP出版社擁有《痛到癲》中文版權，可以在大中華區優先推出中文版漫畫，出版社不排除稍後會在國內推出簡體字版，讓國內讀者認識到痛苦的威力。

痛苦，不一定會讓人身心俱疲，原來昇華後可以海闊天空。因此有人說，人是為追求快樂而生存，所以天生就懂得笑。幸福與悲痛都是感覺，隨自己怎樣挑選，你要苦的，還是甜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