誠實有罪（下）：人生是騙局

聽來也許難以置信，但實質是真理所在，人世間最大的謊言，原來叫做「公平」。從科學角度來看，成份相同的東西就是一樣；然而從哲學角度來看，最細小的原子都是獨一無二的，人類只有相似沒有相同，因此，追求公平是最荒謬的事，然而整個社會卻得靠這種謊言支撐著，揭開真相等於破壞平衡，社會就會崩潰瓦解。

人生是由各種騙局組成，但騙局都被美化成充滿希望的制度，公平的晃子暗藏著不平等基因，非但大搖大擺地存在著，有些還被冠上「正義」的冠冕接受世人景仰。若說賭博是明顯的騙局，那么人類天生就是賭徒，每天面對不同選擇題，買馬、炒股、打官司、看醫生或讀書考試，全部都是充滿風險的選擇，下注後就要承擔後果。

賭博啓示錄
以賭博漫畫成名的福本伸行，自96年起陸續出版了《賭博啓示錄》、《賭博破戒錄》及《賭博墮天錄》，並曾於98年獲得第21屆講談社漫畫賞，作品正進行動畫製作，稍後將作公映。此系列漫畫在日本造成極大回響，原因是題材極其創新，完全打破了同類故事的常規，決勝舞臺不是慣常的賭桌，而是層出不窮的賭博方式；重點不在金錢輸贏，而在於透視賭徒的心理狀和人性的心理弱點。

主角伊藤開司是毫無長處的頹廢青年，因爲替失蹤友人做了債務擔保，被迫登上「希望之船」參加賭局，望能勝出重新做人，卻從此踏上賭徒生涯。船上賭客都是開司的同路人，大家都被債項迫得擡不起頭來，但面對鉅額的彩金，大家只想到贏了就可以脫貧，完全被渺茫的機會所蒙閉，忘記一旦賭輸處境會更堪虞，結果大部份人變成更大輸家。

漫畫中的賭博方式簡單而奇特，例如數十人一起玩「包剪揼」紙牌，或以抽籤方作對決，後來又玩超高難度的波子機分勝負等等。但簡單背後當然大有學問，賭局的賠率向來對莊家有利，絕不是單純的運氣對決，而是心力腦力耐力的大鬥法。陷入劣境的開司明白到「要贏一定要有策略，或正或邪或依規則或暗裡違法也沒關係，但只要贏了就是王者」，但他始終技不如人，在賭局中輸掉耳朵和四根手指，負債亦是有增無減，血漬斑斑的離開賭船。

開司雖然輸得一塌糊塗，但卻忘不了賭博的快感，他記挂著「在死亡邊緣掙扎雖然很苦，但卻很充實，至於死裡逃生，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」。所以一次又一陷入賭局中，甚至被賣到不見天日的礦場做苦工時，一面發誓要儲錢購買外出權，但轉眼間又把錢花在零食在賭局中，那種「有賭未爲輸，輸完又賭過」的心態，絕對是真實賭徒的寫照。

在賭桌上行騙失敗的，叫老千，騙得人團團轉的，可冊封爲賭神。荒木飛呂彥的長篇巨著《JOJO奇妙冒險》第二十三期，有一幕非常精彩的賭局，空條承太郎與同伴出征，在埃及遇到賭徒比達，他是出千高手，認爲「賭博跟人際關係一樣是爾虞我詐」，若沒有看出對方招數而輸掉，與其說對方太奸狡，不如說自己智不如人，付出沈重代價也就活該。

承太郎的兩位同伴先後輸掉靈魂，他決定要和比達賭啤牌，但卻完全不看牌底，又使詐令對手失去信心，最後還加注押上母親的靈魂，結果比達嚇得不敢開牌就敗陣，贏了牌底但輸盡一切。這場賭局說明，在賭枱上必須揣測對手心思，有信心不一定贏，沒信心肯定會輸。

人命做賭注
賽馬是最多人參與的賭局，有人拿全部積蓄賭一鋪，有人用零錢買個夢想，只要沒有作假，輸贏自理。漫畫《勝算》卻把人命擠到馬場內，故事講述曾經是天才策騎員的北條，出賽前發現兒子小誠被神秘人綁架了，綁匪要求他在賽事中勝出，若落敗或終止比賽就會撕票。

這種情況下，人命就成了賽事的賭注，但日本賽馬會爲確保比賽的公正性而拒絕協調作假，北條只能靠自己與馬匹努力奮戰，最終勝利且大團圓結局。現實中若發生同樣情節，馬會又何如取捨呢？要保住人命還是穩住賽事？


投機和投資是銀幣的兩面，股票市場較賭場更多謊言亂舞，有人玩股票玩到最後只得到錢，有人投資股票失利後，卻覺得只是失去錢。漫畫《股票風雲》講述天才交易員志摩真，爲了向身爲證券公司老闆的父親報復，毅然從美國返回日本，開設公司幫助投資者選購股票，企圖改變日本股市的奸詐形象。此書的畫功和故事都不算太吸引，而且留下太多謎底未解決，對股市分析亦不夠全面，但依然值得投資者細看，只因書中點出了成功投資者的必備特質，其中目錄更是精華所在，言簡意賅地說明投資天條，若能嚴守這些戒律，大概就能在股海中有所斬獲。

跟一般財經演員不同，志摩真不會單純地把幾組數位交給顧客作罷，他會引導顧客學會從生活細節中選取股票，並認爲這個世界想賺錢只有兩種方法，一是用人來賺錢，二是用錢來賺錢，但是只有輸家才過靠運氣來賺錢，所以買股票最需要的不是金錢，而是勇氣。這些都是投資界的至理名言。

法律不公正

只有單純到接近愚蠢的人，才會相信法律是公正的。所謂法律，是建基於繁複條文網中，在這張網中，富有人家或律師肯定較諸目不識丁的平民更具優勢。《律法之星》的主角紡木弁常把律師法第一條挂在口邊：「律師以維護基本人權，實現社會正義爲己任。」這句看似大義凜言的條文，其實充滿曖昧不清的詞語，「維護」、「基本人權」、「實現」、「正義」，全都無法清楚定性的字眼。當中「正義」最難厘清，歷史上許多血淋淋的例子說明，正義與邪惡其實是兩位一體，正義之心鋪陳出來的，也許是通往地獄之路。因此，主角盲目地以正義之名去幫助那些欠下高利貨的人，把黑白梳理得太過分明，便顯得過於理想化了。

「人命無價」亦是被美化了的大謊言，任何東西都有價，不一定是錢，但亦需要付出代價。醫學界最懂得對人命斤斤計較，藥物等級說明人命等級，富貴人家絕對要比窮人長命得多。《杏林先鋒》索性赤裸裸地拆穿醫學界的僞善白袍，大肆評擊日本醫療制度的荒誕無能，病人利益在醫醫相衛下被犧牲掉，更甚者是精神病人被社會醜化，無端成爲暴力失常的代名詞。劇情還順勢控訴新聞界嘩衆取寵，傳媒本身就是製造謊言的製造者，看得人心驚膽戰。


有競爭當然有欺詐，看似嚴正的學術界亦不例外，其中考試制度最容易使詐，教學生如何走快捷方式的補習社，早就發展成一門賺錢生意了。近年學界最受歡迎的參考書的，不是甚么「考試必勝法」的悶蛋書，而是漫畫《東大特訓班》，首期封面由男主角櫻木健二說：「我來教你，上東大簡單啦！」考生看見當趨之若鶩，若把大學名字換成哈佛康橋其實同樣適同，而且同樣肯定大賣。

漫畫中的律師櫻木健二要爲三流高中處理債務問題，他研究後決定要學校轉營爲升學型大學，三年內要有一百名學生考上東大。他對那些成績差勁的學生說：「這個社會的規則，全都是那些頭腦好的傢夥爲了圖自己方便才訂出來的。」但大家都對那種天荒夜譚般訓話無動於衷，結果只有一對男女願意成爲他的實驗品。漫畫採用真實的資料分析，以深入淺出的方法教授考東大的竅門，對現實中的考生來說非常受用，看到「東大畢業後，會讓你的人生有180度轉變哦」這句話，對想靠知識改變命運的平凡人來說，實在有莫大吸引力。

漫畫大臣浦澤直樹的經典作《Monster》裡，怪物約翰認定「在任何人身上都平等的事，只有死」。人死燈滅，另一個世界是否有更多謊言？實在不用人間去傷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