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翻版到JPG(二)：漫畫史上最大之敵人

住在公屋的大學生阿旺，是典型的港式漫畫狂，家中藏書數千本，房間每個角落都塞滿漫畫書，數年前他把床褥丟棄，改用漫畫舖在床板上，書層越來越厚，他便越睡越高。旺媽對兒子的寶貝早有怨言，母子經常為漫畫書起爭執。近日終於有轉機了，阿旺竟主動把部份漫畫賣掉，還表明不再購入新貨，令旺媽眉開眼笑。

阿旺在網上賣出第450本漫畫，總共收回5千元，他立即跑到電腦商場，經一番格價後，購入800元的200G硬盤、3千元的17吋顯示屏和500元的掃描器，剩下數百元打算用來買波鞋。想到以後不用花錢買漫畫，零用錢變相增加了，說不定可以結識到女朋友，阿旺也眉開眼笑。

阿旺不再看漫畫嗎？當然不是，他把硬件安裝妥當後，立即啟動P2P(點對點)軟件，點選了自己想看的漫畫，等待檔案下載期間，阿旺一面以瀏覽器翻閱圖像檔案，一面和網友交流心得，大家對不花分毫就可擁有全世界的經典傑作，都感到非常開心。

敵人之真貌

翻版漫畫在90年代初宣告結束，曾經反叛的漫畫迷都被編進出版社的時間表，乖乖地等候新書出版，然後每逢漫畫展都往會場拼命擠。看到那些黑壓壓的頭，漫畫家心裡總會湧起一絲暖意。

踏進2000年，無遠弗屆的互聯網改變了遊戲規則，在網絡泡沬時代，不少出版社都磨拳擦掌，打算以虛擬資料庫把本地漫畫推向世界，同時把異國漫畫好處盡收，企圖建構真正大同的漫畫世界。

夢想總是美好，現實卻是殘酷。在配件未成熟的年頭，迷戀書香的漫畫迷無法把顯示屏當作書頁，加上付款手續繁複及書種有限，網絡漫畫未能掀起熱潮便匆匆落幕，dot com風暴過後，收費的漫畫網站逐一消失，本地僅餘玉皇朝出版社開設的「帝網」(http://www.kingcomics.com/)仍在苦苦經營。

現時多媒體的娛樂資訊俯首可拾，令全世界的漫畫業都吹起淡風，各方都為開源節流苦惱不已。本地業界把矛頭指向租書店，正在研究向租書店收取版權費之際，似乎沒有覺察到漫畫史上最大的敵人已靜悄悄降臨。

這位敵人體積碩大無比，擁有黑洞般的神秘力量，不但足以吞噬漫畫工業，還會把租書店一併殺絕。敵人的真身隱藏在電腦中，透過圖像檔案才會現形，通常以JPG形式存在，全球數十億部電腦都是它的宿主，貫通世界的光纖線就是脈絡。這頭怪物會變魔法，能把一頁頁的漫畫圖像化作數據，然後透過P2P軟件走到地球每個角落。漫畫的大同世界終於出現了！只是漫畫界非但得不到任何好處，反而蒙受無可估計的損失。

唱片和電影雖被P2P軟件殺過片甲不留，最少也有執法機關主持公道，為數不多但依然有人因侵權被起訴。然而沒有人留意到漫畫已成為另一個受害者。像阿旺一樣轉用電腦看漫畫的人正急劇增加，當書頁都化作JPG檔案時，形神俱在的漫畫書就會變成過時玩意，漫畫的哀歌，前奏已經響起。

敵人之運作方式

目前有三種途徑可讓電腦看到漫畫圖像，其一是合法網站，網友需登記成為會員及繳費，價格以特定時段或每套漫畫計算，書種會受版權限制，一般不會太多，網站會裝設程式防止檔案被下載。

另一種是非法的收費網站，通常以月費或年費計算，收費廉宜兼書種特多，又容許用家把檔案下載私藏。此類網站在國內大行其道，這邊的網站剛被搗破，那邊又有同類網站開張。有利可圖的事，在國內禁之不絕才是常態。

最後是免費漫畫檔案，除了把圖像直接放到網站外，部份較短篇的單元故事毋須軟件支援，單用滑鼠一按即可下載，非常user friendly。較太的檔案多由P2P軟件傳送，由於用家遍佈全球，書種十分多元化，只要耐心搜尋，不難找到心水作品，此類漫畫迷的眼界反而更廣闊。

三者比拼下，合法網站限制多而書種少，除非像音樂界那樣，出現iPod般的新潮玩意，然後又有iTunes那樣的強大後台，否則根本沒有出頭機會。國內的非法網站則因書種又快又多，網站多會加插書評及MP3下載等「增值服務」，故始終有一定捧場客。

免費的檔案當然最受歡迎，目前並無法例監管網上傳送圖像檔案的活動，用家只需顧慮硬盤空間不夠，毋須擔心被人破門拘捕。那種自由交換資料的快感，其實是互聯網存在的本義。

歌曲尚有軟件可輕易把格式轉換，漫畫要變成JPG檔案，工序就繁鎖多了。製作者必需拿?書本逐頁掃描，一本漫畫動輒厚達200頁，以兩頁一張圖片計算，每本漫畫最少是100個檔案，10期完的故事就有1,000個檔案了。每張掃描得來的圖片都要調色和修正，再按期數放到指定資料夾，最後是把所有圖像壓縮成單一檔案，另一端的網友只需下載一個壓縮檔案，就可以輕易擁有全套漫畫作品了。

嶄新的掃描器和繪圖軟件雖能縮短製作時間，但「播種者」所花的心血和時間著實不少，他們既然已擁有漫畫書，為何願意不收分文去做這種繁瑣的事呢？從另一角度看，能夠讓人有動機製成JPG檔案的漫畫作品，大概已是一種質量保證，很遺憾，港產漫畫在網上並不流行，箇中原因值得本地漫畫界深思。

敵人之必殺技

誠如漫畫《鋼之煉金術師》所言：「要得到某種收穫，必先要付出同等代價！」用這種「等價交換」的概念去思考，就會明白當JPG檔案的優點多於重甸甸的書本時，讀者就會寧要看電腦屏幕而不愛紙張了。

「把漫畫書捧在手中，立即就有天長地久的實在感覺，何時何地也可以翻閱，眼睛也舒服多了。」寥寥幾句就能概括了漫畫書的所有優點，反過來說，圖像檔案的缺失就是感覺虛浮，要有特定的工具才能運作，看電腦屏幕也太容易令人眼倦了。

除了「實在與虛浮」是難以解決的觀感式死結外(電腦圖像可以列印出來，但沒有多少人會那樣做)，其他差距正逐漸消失：電子書和電子手帳可?帶圖像檔案，電腦屏幕的影像越來越細緻，又可應因買家喜好隨意調較，加上瀏覽漫畫的軟件已發展成熟，用展幕來看漫畫已非苦差。

但是，電腦圖像的優勢，卻是漫畫書無法取代的。

先說「虛浮」吧，這個原被視為缺點的特質，讓漫畫因為虛浮而永恆存在。一台漫畫書大小的硬盤，可儲存成千上萬本圖像化的漫畫，只要管理得有宜，就成為小型漫畫圖書館，翻閱起來會較在書海搜尋更方便。因為虛浮，圖像檔案不會變黃變舊，不必擔心借出的書被損毀或無法收回，不會因空間問題而要作出取捨，搬屋時不用為安置書本而大花費氣力。擔心硬盤損毀嗎？把案檔燒成光碟吧，一隻DVD光碟等於逾百本漫畫，書架的空隙就足夠擺放所有光碟了。

錢當然是另一個關鍵，精裝漫畫每冊售25至50元，一套漫畫動輒由數本至數十本不等，與電影或音樂比較起來，看漫畫其實相當奢侈。金錢有限慾望無窮，就算再狂熱的漫畫迷，也會嚴格選擇書種。既然漫畫檔案是免費的，試看也無妨吧？遇到不合適的作品就立即刪除，反而可以偷看帶有禁忌的作品呢！

電腦漫畫真正令傳統漫畫迷降伏的絕招，其實是「新、快、齊」。上網除了可找到絕版多時的經典漫畫外，一些受歡迎的作品剛在雜誌連載不久，就有熱情網友自告奮勇把原文翻譯，連同原裝彩稿在網上發放，篇幅較正版漫畫更齊全。有時正版漫畫還是出版無期，最新劇情的圖像檔案已大行其道，讓漫畫迷瘋狂追捧，情況仿如回到翻版年代的混沌時期。
目前有數個製作集團在網上活躍，他們發放檔案時，會在圖片上附有特別的標記，偶爾會夾雜自行繪畫的漫畫，又會為黑白漫畫稿件落色，可以想像真正熱愛漫畫的人所為，那些檔案明明侵害了出版社的利益，卻不忘呼籲試閱者購買正版，這種同時飾演魔鬼與天使的做法，成效很令人質疑，若不是十分喜歡，試閱後還有購買正版的衝動嗎？

許多不道德行為，就在「自由、方便、快捷」的籍口下變得所當然的事，音樂與電影的城堡早被攻陷，另一個戰場，是漫畫。把戰況切實地寫出來，並無鼓吹下載漫畫之意，反而是想提醒業界要及早作出對策。

「免費」這張的賬單收取的代價往往是最昂貴的，若漫畫界在支付過程中被催毀，尾數將由漫畫迷結算。